平生况有林泉约——方含光(1 / 3)

满宫醉 枕流1 2968 字 2020-07-27

春天的雨下的缠绵。

傍晚,天色已经暗了,雨还没有停。

廊下,泠泠的雨声里掺杂着泥炉煮水的咕噜咕噜声。

说不清是不是泥炉烹了天地之水,但雨声清冷如弦、水沸之声如鸣,让这方院落里一下子热闹起来。

院里只有一人,这人坐在廊下的蒲团上,正望着漫天细雨。

春雨贵如油。

很久之前他去给太子讲课,第一堂课讲得正是《孟子尽心下》,他说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”

窗外有雨,为人君者,首先应关注的是民生。

雨多了恐有水患,雨少了恐有旱灾。

丰年歉年,固然是天时地利决定的,但为人君者的仁人之心可以改变百姓的命运,这就是“人和”。

天时地利人和,做到这一切,国家焉会不强盛?

年少的太子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凝重,他俯身一拜,向先生道谢。

过了授课时间,太子一声亲切的“舅舅”才点破了他的身份。

他是嘉贵妃的哥哥、太子的舅舅、当朝翰林院侍读学士兼日讲官——方含光。

给太子讲学,他已经讲了五年了。

五年前的太子,还是个稚嫩的小童,努力端着神色,使自己显得庄重。

五年后的太子,已经成了一个翩翩少年,即便不怒之时,也自有威严。

第一堂课,他给太子讲得是“民生”;

最后一堂课,他给太子讲得是“制衡”。

朝堂之上、草野之间,多少书生鸿儒、多少君子和小人,人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条道路,或是通往名利之巅,或是通往阿鼻地狱,或是通往圣人之境……为了这最终的归宿,每个人都用尽心机。

尤其是在朝堂之间,一顶乌纱帽、一方小官印,手底下就是无数人的性命,人头滚滚往往在一念之间,这其中的争斗就更厉害了。

为人君者高居于庙堂之上,面对着无数的党争纠纷,既要学会利用、又要学会制衡。

对于忠臣,可以委以重任;对于奸臣,视其能力高低安排官位,不可一概摒弃。

因为“圣人不死、大盗不止”,善与恶往往是相对出现的。

朝堂之上没了奸臣,自然也就没了忠臣。

对于忠臣,就像是一只杯子,只有杯子空着才能用,若是杯子满了,那也就失去了使用的价值。

“夫唯不盈,故能蔽不新成。”

太子要学会培养忠于自己的忠臣,那些已经功成名就、青史留名的大臣子,可以用但不可以长久,因为太子无法制衡他们。

从这个道理上讲,宫里的内臣性命全都掌握在天子手中,他们是最忠实的家奴,比之外朝之臣,他们的所有名利都维系在帝王身上,因而更加忠心。

太子的脸色疑惑极了。

先生,也就是自己的舅舅,以前从来都是讲“太监内侍不可用,清流文人可以用”的正统之话。

这天舅舅屏退了所有的宫人,讲了一堂让他震惊又疑惑的课。

忠臣、奸臣、内臣、外臣,在舅舅的讲解中,都是天子手中的“器具”,各尽其用,各安其位。

儒家讲“君子不器”,就是希望君子不要成为一个单纯的器具。

器者,形也。

有形即有度,有度必满盈。

故君子之思不器,君子之行不器,君子之量不器。

可是舅舅说,在帝王眼中,君子就是一件“器具”。

太子紧紧蹙起的眉头像是少年对成年世界的质问。

方含光不动声色的继续讲。

他知道今日的授课对于这个年纪的太子来说太过惊世骇俗,但太子迟早要登上皇位,一味的保持天真纯善,一味的看不见人间险恶,这怎么能是合格